行由品第一

来源:万佛城  宣化上人


行由品第一

◎一九六九年宣化上人讲述于
美国三藩市佛教讲堂

开经偈
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
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

现在我们说到《六祖法宝坛经》〈行由品〉第一。行由,就是六祖大师行事的由来,修道的由来,得法的由来。他本是斩柴出身,砍柴的人;本来是不认字,是很粗鲁的一个人,可是他能一闻即悟。现在这是讲他的行为,和他得法的由来。这是坛经的第一品。

时大师至宝林。韶州韦刺史名璩与官僚入山。请师出。于城中大梵寺讲堂。为众开缘说法。师升座。刺史官僚三十余人。儒宗学士三十余人。僧尼道俗一千余人。同时作礼。愿闻法要。

“时大师至宝林”:时,是当时,就是六祖大师那个时候;他到曹溪宝林山。“韶州韦刺史名璩”:韶州,现在叫韶关;刺史就是作官的,管那个地方的。那韶关刺史名字叫韦璩,“与官僚入山”:与做官的和这一切的人,来入山“请师出”:请六祖大师出山。“于城中大梵寺讲堂”:城中,就是韶关城里。韶关城那时候,有个寺叫大梵寺,现在叫大鉴寺;就是因为六祖被封为大鉴禅师,所以虚老在那儿复兴南华寺时,又整修这个大梵寺,就改名大鉴寺。在这个寺里头有个讲堂,很宽阔的,可以容纳几千人,“为众开缘说法”:在这个时候,六祖大师,就给大家说法。

“师升座”:六祖大师,升了法座,“刺史官僚三十余人,儒宗学士三十余人”:刺史官僚,有三十余人,读书的人和学士、秀才之类的,也有三十余人,“僧尼道俗一千余人”:有比丘、比丘尼,又有老道士,又有俗人,有一千多人,“同时作礼”:在这个时候,都向六祖大师顶礼,“愿闻法要”:都愿意六祖大师,给他们宣说佛法的要略,这个要紧的地方。

大师告众曰。善知识。菩提自性。本来清净。但用此心。直了成佛。

“大师告众曰”:六祖大师就说了:“善知识,菩提自性,本来清净,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”六祖大师一开口,就说:我们每一个人的菩提自性,也就是佛性,也就是这个觉性,这个般若性、智慧性,这叫“菩提自性”。“本来清净”:本来它是清净没有染污的,没有一些委曲相;无诸委曲相,直心是道场。“但用此心”:你若能明白你这个心,照着去修行,不要有贡高我慢心,不要有妒忌心,不要有障碍其他人的心;但用此心,用什么心呢?就用这个菩提心。“直了成佛”:你若直心是道场,把你一切的凡情、物欲了了,就能成佛。这是六祖大师开门见山,就教人要去你的欲,断你的爱。你不能对一切物质、名闻利养、财色名食睡,生大执着。

所以修道的人,第一不要攀缘,不要向任何居士,或者什么人,去拉拢关系。你一拉拢关系,就是不合法,就与道相违背。我们修行,说我懂得修行;你说你懂得修行,但是你若放不下攀缘,那都是假的,是骗人的。所以我们一定要不攀缘、不化缘、不求缘,在美国佛教是一个开始,我们都要有通天彻地的志气,人人都要有千魔不改、万魔不退、百折不挠的精神;你要能这样子,要立志顶天立地。不要口里说得很好,说完了,行为上却很颠倒的;这是修道的人,很容易犯的毛病。

善知识。且听惠能行由得法事意。惠能严父。本贯范阳。左降流于岭南。作新州百姓。此身不幸。父又早亡。老母孤遗。移来南海。艰辛贫乏。于市卖柴。

六祖大师又说,“善知识,且听惠能行由得法事意”:各位善知识,我请你们听一听,我惠能行由得法事意;什么因缘,我得到法?得法是怎么一回事?前后我说说给你们听一听。他说,“惠能”我啊,“严父本贯范阳”:我父亲本来是在北方范阳那儿住的,“左降流于岭南”:在那个时候,大约有什么错误,充军就充到岭南,做流放的人,“作新州百姓”:就是现在广州新兴的地方。

“此身不幸”:说我出生在寒微的家庭,很不幸的,“父又早亡”:父亲很早就死了,“老母孤遗”:我的母亲带着孤儿,这么抱啊、养大这孤遗。“移来南海”:后来移民到南海县,大约是广州新兴那儿。“艰辛贫乏”:艰是艰难,辛是很辛苦的,贫是贫穷,乏是没有钱,“于市卖柴”:一生来就在这贫寒的家庭,所以没有机会读书;于是乎,就以斩柴来谋生,维持生活。

时有一客买柴。使令送至客店。客收去。惠能得钱。却出门外。见一客诵经。惠能一闻经语。心即开悟。

“时有一客买柴”:在这个时候,有一位客人买我的柴,“使令送至客店”:他叫我担柴,送到他所住的客店里。“客收去”:把柴收去,“惠能得钱”:就得到钱,“却出门外”:就退出到门外去了。“见一客诵经”:见到一个客人在那儿念经,“惠能一闻经语,心即开悟”:我一听见客人念这个经,心里就开悟了。闻到什么呢?闻到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就明白了。

现在《六祖坛经》也在,《金刚经》也在,我们每个人,差不离地都知道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;也都见过,也都听过,可是我们可惜就没有开悟。遂问客诵何经。客曰。金刚经。复问从何所来。持此经典。客云。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。其寺是五祖忍大师在彼主化。门人一千有余。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。

遂问客诵何经。客曰。金刚经。复问从何所来。持此经典。客云。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。其寺是五祖忍大师在彼主化。门人一千有余。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。

“遂问客诵何经”:你念的是什么经?“客曰:金刚经”:说我念的是《金刚经》。“复问从何所来,持此经典”:说你诵的这部经,从什么地方请来的呢?“客云: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”:我在湖北黄梅县东禅寺那地方来的。“其寺是五祖忍大师在彼主化”:说此寺是弘忍大师在那地方教化众生,“门人一千有余”:他的徒众,有一千多人。“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”:我到那地方听讲过,又请回来现在我诵的这部经。

大师常劝僧俗。但持金刚经。即自见性。直了成佛。惠能闻说。宿昔有缘。乃蒙一客。取银十两。与惠能。令充老母衣粮。教便往黄梅参礼五祖。

“大师常劝僧俗,但持金刚经,即自见性”:说若能常常念诵《金刚经》,就能明心见性,“直了成佛”:就可以成佛了。“惠能闻说”:惠能听见之后,这六祖大师也是“宿昔有缘”:在早前有缘;“乃蒙一客”:蒙一个客人,“取银十两,与惠能”:他拿十两银子给我,“令充老母衣粮”:令我回去安置老母,给老母做衣服和吃饭的费用。“教便往黄梅参礼五祖”:他叫我就到黄梅,去参拜五祖大师。

惠能安置母毕。即便辞违。不经三十余日。便至黄梅。礼拜五祖。祖问曰。汝何方人。欲求何物。惠能对曰。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。远来礼师。惟求作佛。不求余物。祖言。汝是岭南人。又是獦獠。若为堪作佛。惠能曰。人虽有南北。佛性本无南北。獦獠身与和尚不同。佛性有何差别。五祖更欲与语。且见徒众。总在左右。乃令随众作务。惠能曰。惠能启和尚。弟子自心常生智慧。不离自性。即是福田。未审和尚教作何务。祖云。这獦獠根性大利。汝更勿言。着槽厂去。惠能退至后院。有一行者。差惠能剁柴踏碓。经八月余。祖一日忽见惠能曰。吾思汝见可用。恐有恶人害汝。遂不与汝言。汝知之否。惠能曰。弟子亦知师意。不敢行至堂前。令人不觉。

“惠能安置母毕”:我把老母的衣粮预备好了,“即便辞违”:我就不管我母亲怎么样了,就去修法。“不经三十余日”:不知不觉地走了三十多天,“便至黄梅”,“礼拜五祖”:向五祖叩头顶礼。

“祖问曰:汝何方人”:五祖说,你是哪里人?“欲求何物”:想要什么东西?“惠能对曰”:惠能就对说,“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”:是岭南的人,“远来礼师”:我向祖师叩头顶礼,“惟求作佛,不求余物”:只求成佛,其他什么,我也不要。

“祖言:汝是岭南人,又是獦獠,若为堪作佛”:五祖大师就说,你是广东的岭南人,又是獦獠,你怎么可以作佛呢?獦獠就是乡下人。“惠能曰”:六祖大师就说了,“人虽有南北”,“佛性本无南北”:佛的觉性,没有南北的分别。“獦獠身与和尚不同”:我是乡下人,我这个獦獠身,与和尚身不同,你穿着出家的衣服,我穿着新州百姓的衣服;虽然不同,“佛性有何差别”:佛性又有什么分别呢?

“五祖更欲与语,且见徒众总在左右”:五祖本来想要和他多说几句话,但是看见有一班的徒众,都围着左右不离开,“乃令随众作务”:就说:“你去啦,跟着大家去做事情!”“惠能曰”,“惠能启和尚”:我请问和尚,“弟子自心,常生智慧”:说我自己的心里,常常生出智慧,“不离自性”:都是没离开佛性,“即是福田”:就是本来自性的福田。“未审和尚教作何务”:我不知道和尚叫我做什么事?

“祖云:这獦獠根性大利”:五祖听他这么说,觉得这个獦獠根性大利,说他善根很深厚的,是利根。“汝更勿言”:就吩咐说:“你不要讲了!”“着槽厂去”:你到后面去做事情啦!

“惠能退至后院”:到后边去了。“有一行者,差惠能剁柴踏碓,经八月余”,“祖一日,忽见惠能曰”:对惠能说了,“吾思汝见可用”:说我想一想你的见解,很可用的,“恐有恶人害汝”:我怕有一些恶人,知道我重视你,就来害你,“遂不与汝言”:所以我不和你讲话,“汝知之否”:你知道吗?“惠能曰:弟子亦知师意”:说我知道师父的意思,“不敢行至堂前”:我不敢经过您住的地方,“令人不觉”:所以我也是小心一点,令左右不觉,教人不生怀疑心。

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。吾向汝说。世人生死事大。汝等终日只求福田。不求出离生死苦海。自性若迷。福何可救。汝等各去自看智慧。取自本心般若之性。各作一偈。来呈吾看。若悟大意。付汝衣法。为第六代祖。火急速去。不得迟滞。思量即不中用。见性之人。言下须见。若如此者。轮刀上阵。亦得见之。

“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”:五祖大师,有一天,叫所有徒弟一齐来。总来,就是一齐来。“吾向汝说”:说我要对你们说一说,重要的问题。“世人生死事大”:这个世界人哪,没有比生死这件事情更大的了。无论你是富贵到极点,也是免不了死,所以生死这件事情,是最大的。应该要知道,生怎么样生法?死怎么样死法?如果你对生死的问题不了解,可以说这一生是糊涂来,糊涂去。“汝等终日只求福田”:你们这一切的修行人,只求人天的福报。福田,就是修福,但知道修福,不知道修慧;“不求出离生死苦海”:你们不想法子,了脱生死,在这生死的苦海里面,转来转去。“自性若迷”:你自己本性若迷昧了,“福何可救”:你就是修福报,尽求福,怎么救得了你生死的问题呢?所谓:

修慧不修福,罗汉应供薄
修福不修慧,象身挂璎珞

象身挂璎珞,也就是迷昧自性;你光修福,救不了你自己。

“汝等各去自看智慧”:你们各个人,都去观察你自己真正的智慧。“取自本心般若之性”:你要在自己本心里,找出你真正的智慧来。“各作一偈”:你们每一个人,就作一个偈颂。“偈”是梵语,叫 gatta,翻译成中文,就叫“颂”;就是作四句,或者四个字,或者五个字,或者六个字,或者七个字,或者八个字,这没有一定的。“来呈吾看”:拿来给我看。“若悟大意”:你若明白真正智慧的大意,“付汝衣法”:我就传给你衣钵,并且传给你法,“为第六代祖”:为第六代的祖师。我现在是第五代,我传给你们,就是第六代的祖师。

“火急速去”:快点作来给我看。“不得迟滞”:不要慢慢地。迟滞,就是拖泥带水的,总是拖延时间。你应该快一点,不要拖延时间,不要今天没做好,等明天;明天没做好,等后天,不要迟滞。“思量即不中用”:你要不思量,就作出偈颂来;你若用思量分别心作成的,那是没有用的。“见性之人”:见到佛性,你自己明心见性的人,“言下须见”:说完了,你即刻就明白,那才算呢!“若如此者”:你要能这样,这才能有用,譬如“轮刀上阵”:好像你拿一把刀,到两军阵前,“亦得见之”:你即刻也能见到自性。

众得处分。退而递相谓曰。我等众人。不须澄心用意作偈。将呈和尚。有何所益。神秀上座现为教授师。必是他得。我辈谩作偈颂。枉用心力。诸人闻语。总皆息心。咸言我等已后。依止秀师。何烦作偈。

“众得处分”:大家得到五祖的吩咐,“退而递相谓曰”:退到寮房,或者其他的厅院里,就说了,“我等众人,不须澄心用意作偈”:说我们不必自己搜索枯肠,自己想、想了又想、想了又想,不要这么费工夫作偈了。相信说这话的人,都是神秀的一党。为什么不叫旁人来作偈颂呢?神秀这一党人,就是预备将来请神秀做第六代祖师。他这一党人,多数或者是他的徒弟,或者是他的兄弟,或者是与他有亲戚关系的人,就希望:哦,我们推举神秀──我们这个亲戚,或者兄弟,或者师父──出来做第六代祖师。所以就对大家说:“我们不要思索了,将来一定是神秀首座得到。”因为他的党徒,都欢喜捧神秀,所以就在下面给他联络,就像现在投票选总统似的:“喂!你投某某人啦,他可以做的。”这上、下议院一起,就这么大家一联络,噢!好了,就选他了,就成功了。这也是那么一回事,说我们不要用心去作偈颂。“将呈和尚”:将,就是拿着,去送给和尚,“有何所益”:我们不懂什么,没有什么学问,作出来也不会太好的。

“神秀上座现为教授师”:首座就是除了方丈和尚,再来就是首座。我们的首座和尚,他现在教我们,给我们讲经说法,教授我们,“必是他得”:他的学问好,道德也高,一定是他会得到第六代祖师的祖位。就像方才所说的,我想说这话的人,一定是和神秀有相当关系的,来推举他去作,不叫大家作偈;如果其他人的偈作得好了,神秀就得不到祖师位。所以他下面有一班人,就帮他来联络。“我辈谩作偈颂,枉用心力”:说这一定是神秀大师这个上座,得到第六代祖师的位。我们就是虚费一些工夫,作出偈来,也都很粗的,不会好。谩作偈,就是作出来,也不会好。枉用心力,就是白费工夫。

“余人闻语”:神秀上座这一些党徒,这样一提倡,其他的人听见后,“总皆息心”:就都不作偈颂。如果大家都作偈颂,恐怕把神秀上座的祖位抢去了。“咸言我等已后,依止秀师”:就大家一起说,我们以后都依止秀师。依止,就是依止师;依靠他来吃饭、穿衣服,依靠他住、修行,这叫依止师。“何烦作偈”:我们何必再很麻烦地来作偈颂呢!

神秀思惟。诸人不呈偈者。为我与他为教授师。我须作偈将呈和尚。若不呈偈。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。我呈偈意。求法即善。觅祖即恶。却同凡心。夺其圣位奚别。若不呈偈。终不得法。大难大难。

在这个时候,“神秀思惟”:神秀想,“诸人不呈偈者”:这一切的人,都不作偈颂的原因,“为我与他为教授师”:因为我是他们的教授师父;“我须作偈”:我应该作偈。大家都这么客气不作,就等着我来作呢!他自己知道,当然有人帮他联络,他自己明白,没有人和他抢祖师的位子,所以就他自己一个人。他一个人作得好不好,都没关系了,没有人和他争。“将呈和尚”:我要作一首偈颂,给和尚送去。“若不呈偈”:我若不作,“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”:和尚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所有的见解是深或浅?或者是有智慧,是没有智慧?

“我呈偈意”:我要是作一首偈颂,给五祖送去,“求法即善”:我要是为的求佛法,这是很好的。“觅祖即恶”:如果我是想要当第六代祖师,这可就不对了,这个想法是错误的。“却同凡心,夺其圣位奚别”:如果这样子,好像以凡夫的思想、凡夫的心理,夺到这个圣位,有什么分别呢?“若不呈偈”:我若是不作偈颂,会怎么样呢?“终不得法”:我始终得不到法,五祖不会传给我的,因为他发表意见,一定得要有一首偈颂,才能得到法。“大难大难”:唉!太难了!这件事情太难了。哦!very difficult! 这一般人都没有贪心,都不想做祖师,都想把祖师位,让给神秀做;可是神秀自己,也不知怎样作好偈颂,所以说是大难大难。

五祖堂前。有步廊三间。拟请供奉卢珍。画楞伽经变相。及五祖血脉图。流传供养。

“五祖堂前”:在五祖住的地方前面,“有步廊三间”:步廊,就是经行、走路的走廊。在这走廊三间的墙壁,“拟请供奉卢珍,画楞伽经变相”:拟请,就是预备、想要请。供奉,是当时官职的名字;你有什么技能,有什么所长,有什么本领,到皇家去做事,就叫供奉。这个供奉的名字叫卢珍,他会画画;画什么画呢?画《楞伽经》的变相。变相,就是神妙不可思议的变化;“楞伽”翻译成中文,是“城”,又叫“不可往”。因为这个城,在摩罗山的顶上,没有神通的人到不了;所以释迦牟尼佛在那儿说法的时候,是用神通到那山顶上,去为一切有神通的人说法的。五祖想要请供奉卢珍画这一部经的变相,“及五祖血脉图”:和五位祖师血脉的图;就是由菩提达摩祖师,传给二祖神光,其间经过什么样的情形;二祖神光大师,又把法传给三祖,三祖传给四祖,四祖现在传给五祖弘忍大师。接连不断,就像流血和脉络似的。从达摩祖师到五祖,画一个图;五祖大师想画这个图“流传供养”:流传到世界上来供养。

神秀作偈成已。数度欲呈。行至堂前。心中恍惚。遍身汗流。拟呈不得。前后经四日。一十三度。呈偈不得。

“神秀作偈成已”:这时候,神秀上座这些学生都没有贪心了;可是他自己放不下,总想要做第六代的祖师。他本来说,做祖师是不对的,但是他也不能停止这种思想;这就是有这种祖师的欲,有欲望要做祖师。他作偈作好了,“数度欲呈”:数度,就是很多次。很多次他想给和尚送去。“行至堂前”:到五祖的堂前面,“心中恍惚,遍身汗流”:你看他这么紧张的样子!到那个地方,几几乎就发神经了。“啊!要发神经了,怎么办呢?这对不对呢?我作的这个偈颂,倒是可以不可以?”自己也不知道,所以就恍惚了;认不清楚,似是而非的,这叫恍恍惚惚。就“是这样子吗?不是吧!或者又是这样子,差不多吧?或者不可以吧?”自己就这么样,不知道有多少的问题在心里,所以着急得,nervous,急得怎么样呢?遍身汗流,身上也流汗,什么地方都有汗了。

“拟呈不得”:拟,就是想要;预备把偈颂送给五祖,可是,唉!不敢。为什么不敢呢?这就像赌钱似的。要是赢了,当然很好,可以做第六代祖师;这一下子要是不合格、输了,就没有祖师做,祖师位子没有了!所以就着急得不得了。“前后经四日”:前前后后,经过了四天。你看看!这个真苦!所以做祖师不容易的,你看费了多少辛苦。这四天哪!相信他眼睛都没闭,白天想送去,晚间也想要送去;白天走走,晚间也走走,坐不稳、站不安的。这时候,睡也睡不着,吃东西也不香。为什么呢?一味就想着做祖师:“我这个是不是可以呢?合不合格呢?能不能(过关)呢?”“一十三度”:到五祖的堂前有十三次,“呈偈不得”:还是不敢交卷。不像我现在考你们,给你们出题目,你们很快写完,就可以交卷;因为这没有那么重要,不是说考上就是做祖师。如果考上就做祖师,恐怕你们手都颤起来,字也写不出来了。

秀乃思惟。不如向廊下书着。从他和尚看见。忽若道好。即出礼拜。云是秀作。若道不堪。枉向山中数年。受人礼拜。更修何道。是夜三更。不使人知。自执灯。书偈于南廊壁间。呈心所见。

“秀乃思惟”:这时候,神秀大师头脑又冷静了,“啊!不要这么着急,用一点定力想一想。”思惟,就是教头脑冷静下来,没有那么着急了;没有那么着急,就想出法子。这回,他因为着了四天急,走了十三次,这急得不得了,睡不着觉,也不能吃饭,这时候口乾舌燥,他说:这样不对,这样会愁死的。不要愁了,不要愁了!这回好好想一想,定一定,go to samadhi!定一定怎么样呢?他想出法子来,“不如向廊下书着”:现在我把偈写到这个三间步廊的墙壁上,“从他和尚看见”:就随便让和尚自己看见;这和尚就是五祖。“忽若道好”:他看见这个偈颂,如果忽然间就说:“喔!这个偈颂最好了,这非常妙、非常好!”“即出礼拜”:等看见他这种情形,我就即刻出来,向五祖大师叩头礼拜,“云是秀作”:说这是神秀我作的。“若道不堪”:他若说,“唉!这个胡说八道呢!太不像话了,简直没有用。”五祖若这样说,我就“枉向山中数年”:我在这山中,住了这么多年,都白住了!“受人礼拜”:我受人恭敬礼拜,“更修何道”:我这简直一点也没有道德,也没有修行啊!

“是夜三更”:他做贼了,偷偷摸摸的,在三更天,“不使人知”:不叫人知道,“自执灯”:自己拿着灯。大约是个很小的蜡烛,因为亮光太大,旁人可以看得见。所以拿小小的灯,“书偈”:就把偈写到墙壁上,“于南廊壁间”:在南边的走廊壁间,“呈心所见”:把他心里所见的道理,就写出来。

偈曰。

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
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

“偈曰”:这个偈就说了,说什么呢?“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,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”

秀书偈了。便却归房。人总不知。秀复思惟。五祖明日。见偈欢喜。即我与法有缘。若言不堪。自是我迷。宿业障重。不合得法。圣意难测。房中思想。坐卧不安。直至五更。

“秀书偈了”:神秀书完了这首偈颂,“便却归房”:就赶快两步并作一步走,喔!赶快!好像会武术的,用起轻功,一点声音也没有,就跑回到房里。为什么没有声音呢?怕被旁人知道;他若有声音,走步响,旁人就知道是他写的。“人总不知”:谁也不知道,神不知、鬼不觉,连神仙都不知道,你看他做得秘密到极点了。

“秀复思惟”:神秀自己就又想了,说“五祖明日”:五祖明天“见偈欢喜”:他看见偈颂,如果欢喜,“即我与法有缘”:就是我和佛的心印妙法有缘,我有这个命运可以做祖师了。“若言不堪”:假设五祖说是不好,“自是我迷”:这是我没有开悟,“宿业障重”:这是我宿世的罪业,孽障太重,“不合得法”:不应该得到以心印心的妙法。“圣意难测”:五祖的境界,这种的意思,真是不可思议,没有法子可以知道。难测,就是不能测度,猜不到他是什么意思。

“房中思想,坐卧不安”:啊!你说他写完了,本来认为这个法子是不错,偷偷地写上了;但是因为自己没有把握,所以还是在紧张之中。他在自己睡觉的房子里思想,坐也觉得不舒服,躺在那儿,又不舒服、不安乐;“直至五更”:到天光。

祖已知神秀入门未得。不见自性。天明。祖唤卢供奉来。向南廊壁间绘画图相。忽见其偈。报言。供奉却不用画。劳尔远来。经云。凡所有相。皆是虚妄。但留此偈。与人诵持。依此偈修。免堕恶道。依此偈修。有大利益。令门人炷香礼敬。尽诵此偈。即得见性。门人诵偈。皆叹善哉。

“祖已知神秀入门未得”:五祖大师早就知道,神秀没有入门墙,没有开悟;“不见自性”:他没能见自性。“天明,祖唤卢供奉来”:在天明的时候,五祖大师叫卢供奉来,“向南廊壁间”:这个墙壁上,“绘画图相”:要画《楞伽经》的变相,和五祖血脉图。“忽见其偈”:忽然间,看见墙壁上有这一首偈颂,“报言”:就对卢供奉说“供奉却不用画”:唉!供奉啊!现在不用画了,这个偈颂在这儿,已经是妙不可言,“劳尔远来”:很对不起你,你这么远来,没有画画,真是太对不起了!这就大约英文说的 I am sorry。

“经云”:《金刚经》上说,“凡所有相”:所有一切有形有相的,“皆是虚妄”:都是假的;“但留此偈”:我现在就留偈颂在这儿,“与人诵持”:教大家来诵持。“依此偈修”:依照这个偈颂的道理来修行,“免堕恶道”:可以不堕落三恶道;“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”:能得到大的利益。“令门人炷香礼敬”:于是乎,五祖说,你们大家快拿一个香炉来,烧上香,你们大家都来礼拜,都来向偈颂叩头;“尽诵此偈”:大家都来念诵这偈颂,“即得见性”:你们能诵这个偈颂,就可以见性。“门人诵偈,皆叹善哉”:都说,啊!这可真好,这可真好了!

祖三更。唤秀入堂。问曰。偈是汝作否。秀言。实是秀作。不敢妄求祖位。望和尚慈悲。看弟子有少智慧否。

“祖三更”:等到晚间没人时,神秀三更天写偈颂,五祖也三更天叫他去,和他打个机锋,“唤秀入室”:到堂里去。“问曰:偈是汝作否”:这个时候,讲话一定很小声的,就秘密地问神秀说:“偈颂是不是你作的?”“秀言:实是秀作,不敢妄求祖位,望和尚慈悲,看弟子有少智慧否?”“秀言”:神秀就说,“实是秀作”:实实在在是秀我作的。“不敢妄求祖位”:我不敢妄自贪心,求这第六代祖师的位子;“望和尚慈悲”:但是我希望和尚您多多慈悲,“看弟子有少智慧否”:您看一看弟子我,有没有多少的智慧?

祖曰。汝作此偈。未见本性。只到门外。未入门内。如此见解。觅无上菩提。了不可得。无上菩提。须得言下识自本心。见自本性。不生不灭。于一切时中。念念自见。万法无滞。一真一切真。万境自如如。如如之心。即是真实。若如是见。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。

神秀一承认是他作的,五祖就得到答案了。“祖曰:汝作此偈”:说你作这个偈颂,“未见本性”:你还没有见到本性,没有见性,“只到门外,未入门内”:你只还在门外,是个门外汉。“如此见解”:这种见解,“觅无上菩提,了不可得”:你想修行,得到无上菩提,这是了不可得的。“无上菩提,须得言下识自本心”:这无上菩提,你得在这个言下,说了这话,就认识自己的本心,“见自本性”:你明心见性,“不生不灭”:知道自性不生不灭。“于一切时中”,“念念自见,万法无滞”:这一切法,都是圆融无碍的,没有一点滞塞不通的地方,“一真一切真”:你一样若真了,样样都真,“万境自如如”:万境都是到如如不动这境界上了!“如如之心”:在你如如不动这个心,“即是真实”:这才是真实呢!“若如是见”:你若能这样见的话,“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”:这才是无上菩提的本性呢!

汝且去。一两日思惟。更作一偈。将来吾看。汝偈若入得门。付汝衣法。神秀作礼而出。又经数日。作偈不成。心中恍惚。神思不安。犹如梦中。行坐不乐。复两日。有一童子于碓坊过。唱诵其偈。惠能一闻。便知此偈未见本性。虽未蒙教授。早识大意。遂问童子曰。诵者何偈。

五祖大师对神秀讲:菩提自性,是不能用攀缘心、妄想心来求的。所以又告诉他说“汝且去”:你现在先去,“一两日思惟”:在这一两天之内,你再想一想,“更作一偈”:你再重作一首偈颂,“将来吾看”:拿来我看一看。“汝偈若入得门”:这入得门,就是明心见性,入到佛法的门里来了,不作门外汉。你作的偈颂,如果是见性了,得到本体开悟了;“付汝衣法”:我就把衣钵传授给你,你就做第六代的祖师。

“神秀作礼而出”:神秀向五祖顶礼,就出去了。“又经数日”:又经过了很多天,“作偈不成”:没作成偈颂,“心中恍惚”:在这个时候,几几乎就发神经病,心里恍恍惚惚的,“神思不安”:神就是精神,思是思想。精神和思想都不稳定,都不安,“犹如梦中”:就是没有睡觉,好像在梦中似的,行住坐卧,都不知自己是干什么。你说他对这祖师的欲望多大!没有考上,自己又不能再作偈颂,这恐怕自杀都有份,自己把自己杀了。可是“行坐不乐”:行和坐都不安乐。

“复两日”:又过两天,“有一童子于碓坊过”:有一个童子,在六祖大师舂米的碓坊旁边走过去,“唱诵其偈”:一边走,他就一边唱,唱这个偈颂:“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,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”他为什么要唱呢?因为他想要得大利益,不堕落三恶道,又想见性;所以一边走,一边唱这个偈颂。

“惠能一闻”:六祖大师当时一听见,“便知此偈”:他就知道,这个偈颂“未见本性”:没有见着自己的本性。“虽未蒙教授”:虽然没有经过人来教授他,“早识大意”:大的意思,已经早就明白了。“遂问童子曰”:就问童子,“诵者何偈”:你念的是什么偈颂?

童子曰。尔这獦獠不知。大师言。世人生死事大。欲得传付衣法。令门人作偈来看。若悟大意。即付衣法。为第六祖。神秀上座。于南廊壁上。书无相偈。大师令人皆诵。依此偈修。免堕恶道。依此偈修。有大利益。

“童子曰:尔这獦獠不知,大师言”:童子就说,你这个獦獠,你不知道五祖大师说过吗?说“世人生死事大”:世界人生死的问题,是最大的问题。“欲得传付衣法,令门人作偈来看”:五祖大师,想要传他衣钵,传这个衣法,就令所有的徒众,都作一首偈颂,给五祖看。“若悟大意”:若开悟得到明心见性的大意,“即付衣法,为第六祖”:五祖就传衣钵给这个人,做第六代的祖师。“神秀上座,于南廊壁上,书无相偈”:神秀上座,这个教授师,在南廊墙壁上,写出一首无相的偈颂,不着相的偈颂,“大师令人皆诵”:五祖大师,就令所有的人都诵。

你这个獦獠,真是没有善根,到现在这么多天,你还不知道!你真没有用,你只可以做苦工,在这儿舂米。这么好的机会,你不要错过,现在我要告诉你,教一教你,你好也可以开悟,也可以见性。依这个法修行,你来生就不这么苦,就不需要舂米。你诵这偈颂,也不需要去做牛、做马,堕到畜生、地狱,不堕落到三恶道;最低限度,也还能做一个大富贵人,得大利益。童子的心是不错,所以见着六祖大师舂米那么苦,想要教他偈颂。所以说教人人都诵,你也应该诵。“依此偈修”:依照这个偈颂来修行,“免堕恶道”:就不会堕落到三恶道去。你为什么这么多天还不知道呢?他说,五祖大师说“依此偈修”:依照这个偈颂来修行,“有大利益”:就有最大的利益。

惠能曰。我亦要诵此。结来生缘。上人。我此踏碓。八个余月。未曾行到堂前。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。童子引至偈前礼拜。惠能曰。惠能不识字。请上人为读。时有江州别驾。姓张。名日用。便高声读。惠能闻已。遂言。亦有一偈。望别驾为书。别驾言。汝亦作偈。其事希有。

童子这样讲了之后,就说你听着,我来教你:“身是菩提树”,你记得没有?“心如明镜台”,记着,不要忘了,“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”,你要记得清清楚楚的,才有功效呢!念才能有感应!

“惠能曰”:六祖大师听小童子这样讲,对他这么好,于是乎就说,“我亦要诵此,结来生缘”:我也要诵这偈颂,好结一个来生的善缘。“上人”:他叫这个童子上人。上人本来是师父的别名,一般出家人叫师父多数是叫上人。说:“谁是你师父啊?”“我上人是上某下某。”这是上人,言其在我的上边。“我此踏碓”:六祖大师就说,我在这儿踏碓、舂米,“八个余月”:有八个多月了,“未曾行到堂前”:我没有到前边走廊走过;“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”:我请上人你带我到偈的前面,我也到那儿去叩头,拜一拜这个偈颂。

“童子引至偈前礼拜”:这个童子心里想:“好了,我行一行菩萨道,帮帮这个獦獠的忙!”于是乎,这个童子就把六祖大师带到那个偈前礼拜,到那儿就说:“快叩头啦,你到这个地方来,你快一点叩头,叩得越多越好,你叩头叩响头,更有功德!”这个童子就一方面开着玩笑,一方面又认为不是开玩笑。

“惠能曰:”六祖大师说,“惠能不识字”:惠能我啊,真正苦恼啊!我太没有用了,一个字都不识!“请上人为读”:请上人为我读诵读诵。“时有江州别驾”:在这个时候,有一个居士,是个作官的,在江州做一个别驾的官,“姓张,名日用”:叫张日用,“便高声读”:高声念这个偈颂。

“惠能闻已”:六祖大师听完后,“遂言亦有一偈,望别驾为书”:就说:我也有一首偈颂,可是我不会写,怎么办呢?请别驾张居士帮我写一写,写到墙壁上。

“别驾言”:张日用居士说,“汝亦作偈”:你也能作偈?这个时候,就睁大眼睛来看六祖,心里这么想:哈!你一个舂碓的,一个字不认识,你怎么会作偈颂呢?这是一种轻看的样子。“其事希有”:咦?这个事情太稀有了,没有过,你不认字,怎么会作偈颂呢?

惠能向别驾言。欲学无上菩提。不可轻于初学。下下人有上上智。上上人有没意智。若轻人。即有无量无边罪。别驾言。汝但诵偈。吾为汝书。汝若得法。先须度吾。勿忘此言。惠能偈曰。

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 
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

书此偈已。徒众总惊。无不嗟讶。各相谓言。奇哉。不得以貌取人。何得多时。使他肉身菩萨。

“惠能向别驾言”:六祖大师这时,本来不想说话,但是不说,就没有人帮着写,所以就说了,“欲学无上菩提”:说你若想学最上的菩提觉道,“不可轻于初学”:你不应该轻慢初次学佛法的人,你不应该看轻了刚学佛法的人。怎么说呢?“下下人有上上智”:这下下人,可以说是最愚下的,最愚痴的人,他有最大的智慧。

大智若愚,有大智慧的人,好像没有智慧一样。你问他什么?他不知道,他也 I don't know。好像现在果宁、果前或果容,有的时候,我问他们什么,他们就说 I don't know;这是学了大智若愚。以前他们初来的时候,不说 I don't know,而说 I know everything。有一次,我遇着一个人,他也是这么说,他说他知道,所有都知道。

我说:“你怎么会所有都知道,你所有都知道,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他说:“问什么问题呀?”

我说:“你每一次吃饭的时候,吃多少粒米,你知道不知道?”

他说:“那我没数过。”没数过,就是不知道。

这是下下人有上上智,说下下的人,有最上的智慧,这是一个解法。这也可以说,在下边做苦工的人,也有在最高尚地位那个人的智慧。“上上人有没意智”:上上的人,最高尚的人,有的时候,他也会有没意智。没意智就是把智慧埋没了。怎么埋没住了呢?就被欲念压住,所以埋没他的智慧了。“若轻人,即有无量无边罪”:假设你要是轻慢人,就有无量无边的罪过。你懂吗?别驾!

“别驾言”,“汝但诵偈,吾为汝书”:说,好了、好了、好了!你说的很有道理,你说你的偈颂怎么样讲,我给你写,你不要讲一些闲话了。“汝若得法”:你啊!我可先对你讲哦,你要是得到法,“先须度吾”:你先要度我。为什么呢?我给你写这个偈颂啊!我若不给你写,你有偈,都没有人知道;所以你若做六祖的话,你一定先要度我,“勿忘此言”:你不要忘了这句话。

“惠能偈曰”:六祖大师,就作了偈颂,说:“菩提本无树”:菩提是个觉道而已,又有什么树可得呢?你若有一个树,那又变成了一个物,又有所执着了!菩提本来什么也没有,你说你觉悟了。觉悟?什么样子?是青色的,是黄色的,是红色的,是白色的?你说出一个样子来!没有的。

“明镜亦非台”:你说“心如明镜台”,这个明镜亦非台,没有一个台。你若有一个台,又有所住了,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嘛,你怎么要有一个台呢?你若有个台,就有所住了,有所执着了,所以明镜亦非台,没有台。那么怎么样子?怎么样子也不怎么样子。“本来无一物”:本来就什么都没有,也没有一个样子,也没有一个图,也没有一个形相,所以根本就什么也没有。“何处惹尘埃”:你什么也没有了,尘埃又到什么地方能生出来?根本你就无所住了!

这个偈颂,主要就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;要没有执着,一切执着都没有了,也就是佛所说那个意思:“一切众生,皆有如来智慧德相,但以妄想执着,不能证得。”这个地方,就是教人没有执着,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你执着干什么?你执着,将来你能不能不死呢?你到死了的时候,你又执着什么?

“书此偈已”:张别驾(张日用)写完这偈颂之后,“徒众总惊”:这一些个和尚、居士──五祖的这些徒众──统统都惊起来。惊就是惊奇,咦!咦!他也有偈颂?哈!这真是不可以貌取人,这个舂米的人,他都会作偈颂!这叫大惊。人就都不敢轻看这位卢居士,“无不嗟讶”:没有不叹息的,唉!他也会作偈颂!哦,大家都共同嗟讶,就惊奇。“各相谓言”:各人互相就都说了,“奇哉”:说奇怪得很,啊!你看他也会作偈颂,这是令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情。“不得以貌取人”:你看他这个獦獠,相貌不出奇,他也会作偈颂,不可以貌取人,不可以欺负他是一个獦獠哦!

“何得多时,使他肉身菩萨”:怎么他到这个地方没有多少时间,莫非说他是个肉身菩萨?大家就都连讽带刺的,这有一种讽刺性:“啊!你不要看轻他,他是肉身菩萨。”谁不知或者当时有罗汉在旁边,故意向大家这么来说,提醒大家:“你们认清楚,这是肉身菩萨。”这是一个理由。有的一部份就说:“唉!这真是肉身菩萨了!”这是讽刺的性质,就来讥笑他,“他到这儿没有好久,就成肉身菩萨了。”因为现在不知道他作的偈颂对不对呢?大家一嚷嚷,你吵我喊的,你叫我叫的,五祖大师在堂里边,也跑出来了:“哼!干什么?干什么?你们在这儿吵什么?”大家就说:“这个舂米的工人,这个獦獠,他也会作偈颂。”就对五祖讲了。

祖见众人惊怪。恐人损害。遂将鞋擦了偈。曰。亦未见性。

“祖见众人惊怪,恐人损害”:五祖大师,见这一般人都这么惊怪,恐怕有人来暗杀六祖。由这一句话,就证明当时的勾心斗角。神秀这一班党徒,已经在五祖大师那儿,把所有的势力都占住,有势力了;要不然五祖大师怎么会想有人要损害六祖,要伤害六祖呢?当时那一定是很明显的。“遂将鞋擦了偈,曰”:所以用鞋,就这个Shoe,拿鞋底在墙上把它擦没有了,就说:唉!“亦未见性”:说这个也没有见性,讲得也不对。

你们听到这个地方,也许会想五祖大师尽打妄语,你看!头一个偈颂,他教大家诵,可以不堕三恶道,得大利益,能见性。其实,诵它根本就没有利益,也没有不堕落三恶道的意思,可是五祖大师就这样讲。这样讲呢,神秀就出来,承认是他作的。现在六祖大师作的偈,是见性了,反而他对大家讲没见性。这是不是打妄语呢?这叫方便法,这叫权法,这不是打妄语。因为他为了保护六祖,想佛法传留久远,不想有人把六祖伤害了,所以他就说这种方便的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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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讲经之前,发表一个消息,什么消息呢?现在美国,有三个人又要出家,一个呢?就是果先。果前,已经在前面出家了,果宁呢?也宁愿出家了,现在果先,也要先出家,不要等到后边了,还有果逸和果修。果修说,她一定要修一切法。我说好啦!你修一切法。就给她取一个字,叫恒持,叫持无量义;你要修一切法,就要持无量义。果逸呢?她愿意隐遁,愿意找一个山谷的地方,去专心修道,这是近于隐逸的一种,所以我给她取的字叫恒隐。隐就是隐者;隐者,不是一般普通人,能做得到的,这是很清高的人,才能隐。在前几天,她那个客尘来,她也把她客尘打跑了。这客尘打跑了,这回我想她可以隐遁了。他们三个人,都想出家,但是我不知道可不可以?所以现在我和你们商量商量,看他们三个人,可不可以出家?给我一个答案,我好有一点主宰。

怎么样?他们大家是赞成?还是反对?赞成就说赞成,反对就说反对,不要说话。要是不举手的,就是赞成;举手的,就是反对。有多少反对?有多少不反对?反对的,要提出个理由来。我反对!为什么我反对呢?我不知道!我不是不知道,我不愿意说,我不说你已经明白了。为什么呢?我怕他们不修道,如果不修道,这个一点用处也没有。你反对吗?(弟子:不是。)果先反对吗?(No, I don't oppose.)。果修已经是不反对的,我知道果修是修,一定要修,我给你取这个名真好,再好都没有了,这是一定要修,This name is very good;It means to cultivate﹒但是你要记着这个名字是修,不是不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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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以为然。次日祖潜至碓坊。见能腰石舂米。语曰。求道之人。为法忘躯。当如是乎。

五祖大师用他的鞋底,把墙上的偈颂擦完之后,就说了:“哼!这个也没有见性。”“众以为然”:大众一听说没有见性,就信以为然。“喔!喔!没有见性,这个也不行的,还是没有见性。”就是这样子。因为大家也不知道这个偈颂是对?是不对?那个说,菩提有树,这个就说,菩提无树;那个说,明镜是台,这个就说,明镜非台。究竟哪个是对的?莫衷一是,没有人明白。为什么呢?因为没有人开悟。开悟的偈颂,没有开悟的人,就不认识。好像审核博士论文,必须要得到博士的,才能认识论文可以不可以?没有得到博士的就不认识了;单单得到 Master(硕士)学位,就不会认识博士的论文。开悟和没开悟,也是这样,所以大家以为这也没有见性。

“次日”:等到第二天,大家心理都平静下来,不再要知道哪一个是开悟,哪一个是没有开悟。“祖潜至碓坊”:五祖潜至碓坊。潜就是潜藏;就像神秀写偈颂一样,偷偷地不教人知道,偷偷地各处看看有人没有人?没有人,两步当一步,就跑到房里头。五祖大师也是从他的房,也跑得很快,三步当成一步,就跑到舂米那个房里头去了。跑到舂米房干什么呢?“见能腰石舂米”:见到六祖大师腰上驮着一块石头。他为什么要驮着一块石头呢?这样可以往下,容易很省力地就舂着米;石头可以帮着他出力,并且腰也不痛。

五祖大师一看他这样子舂米,就“语曰”:对他说了,“求道之人,为法忘躯”:说求道之人,为法把自己的身体忘了。所以头前我对你们讲,如果里面着火,把身体烧化了,不要管它,随它化了嘛!死有什么问题呢?谁不要死啊?将来谁都要死嘛!你修道,若修死了,那真是功德无量。你看释迦牟尼佛,为求无上道,舍生命像微尘那么多,我们舍一个,都舍不了?这一个生命,都舍不了,那你还修什么道呢?所以就是死了也不管它。没有人供养,饿死最好了。没有饭吃,没有问题;没有衣服穿,没有问题;没有地方住,没有问题。我们只要修道,就可以了。自己修道,其余的,那都不成问题的。所以为法忘躯,就是为法,把自己身体都不要了。

你看六祖大师为佛法,腰上驮着一块石头,舂米给大家吃。这是什么呢?这就叫行菩萨道,就叫忘人无我,把我忘了,也不计较人:“哼!我为什么舂米给你们吃啊?你们都一点也不辛苦,什么也不干,一天到晚,除了睡觉,就是打坐。我在这个地方,舂米太辛苦了,不干啰!”不会这样子的。你们什么也不干吗?嘿,我来干!什么工不做?我来做!好像果前,现在忙得连饭都不顾得吃了!吃饭,他说wait a minute!wait a minute!(等一等)。哈,你看!我真欢喜这样的徒弟,但不是个个这样子。啊!为法忘躯啊,你们记得!

“当如是乎”:应该是这样子啊!什么样子?就是不怕辛苦,忘了吃饭。六祖大师,不知几多天都没有吃饭呢?没有人去叫他吃饭,他自己也忘了吃饭,所以自己的力量没有了,用一块石头,驮在腰上来帮忙:“你帮我往下舂一下米。”因为石头重,驮到腰上,身体就重了,用脚往下踩碓,就不用那么大力。为什么他用石头来帮忙?因为恐怕好多天没有吃饭。这是我这么想,是不是这样子?这个你不要执着。不要说:“哦!一定是这样子。”也不要说:“一定不是这样子。”妙就在这个地方。

乃问曰。米熟也未。惠能曰。米熟久矣。犹欠筛在。

《六祖坛经》这个地方,很重要的。“乃问曰”:五祖就问六祖说,“米熟也未”:米熟了没熟呢?意思是说,你把米舂好了没有?舂好这个米没有啊?这是一个意思。又一个意思,是说你的功夫,成就了没有?你的用功,有没有上路?头前我问你们,不是说:这用功用上路了?这叫米熟了没有。

为什么说米呢?米是一粒一粒的,圆形的,这可以说是你自性的摩尼宝珠。你那个摩尼宝珠,成就了没有?也就是你的心光圆满了没有?也就是你的性光圆满了没有?意思是在这儿。语意就是自性的性光,自心的心光,自身的身光,性心身这三光圆满了没有?又者,米用水煮成饭,这才叫熟;就是说你修道已经成功了吗?你在这儿,连舂米带修禅,你禅的功夫怎么样?有这么多的意思。六祖大师听后,当然明白五祖的意思。因为什么呢?他是过来人,明白过来人说的话。

“惠能曰”:六祖大师说“米熟久矣”:说我的功夫,已经成就很久很久了!“犹欠筛在”:什么叫筛呢?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筛?筛就是筛糠,把米上面的糠筛去了,也就是把粪都除去,筛就是除粪的工夫。“二十年尽除粪”,就是做那个工作;就是把见、思惑都没有了。六祖大师说,他的功夫,成是成了,但是犹欠筛在,还要除粪呢!讲《法华经》讲到二十年尽在除粪;这样就是除粪。你现在懂了吗?所以经一定要讲,若不讲,你连这“除粪”都不会,那真是没有用了!

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。惠能即会祖意。三鼓入室。

“祖以杖击碓三下”:五祖拿着杖,看着碓子,敲了三下。杖就是柺杖,出家人年纪大了,行路用的,有一条 stick。这 stick很长的,就是虚老说的:“才得一藤活似龙,半敲风雨半敲空。”就是那个藤,活似龙那条棍,因为它弯弯曲曲,就像一条龙。你看!它敲风、敲雨,这个风雨,他要用柺杖来敲一敲;这虚空,他要用柺杖来敲一敲。这真是没有事情,找事情干!如果像果前这么忙,他就没有功夫去又敲风雨又敲空了。

“而去”:你知道他怎么去的?就这个“去”,你若知道他怎么去的,你就是明白了;你不知道他怎么去,就要等我讲给你听。他这么样去的:把两只手,拿着柺杖,背在后边,这么样子,看见没有?这么样去的。就好像今天果逸跑香的时候,她手在后边这么背着;但是他有一条柺杖,也放到后边。你说这是什么意思?敲了三下碓,然后又这么样子走了。你懂了不懂啊?你不懂啊?我也不告诉你;你若懂,我也不说了!懂,也不告诉你;不懂,也不告诉你。

“惠能即会祖意”:六祖大师明白了;即会祖意,这就是明白了。所以说讲经,这个地方,我若不给你讲,你不知道五祖是怎么去的?他敲三下,是什么意思呢?惠能就明白五祖大师的意思。“三鼓入室”:他为什么敲碓三下?这就教他晚间三更天的时候去。三鼓就是半夜十二点,这叫三更天。所以他用杖敲三下碓,这都叫无言说法,不需要讲话。

所以我们打坐时,教人走路,就打两槌鱼,教你行起来。止静,敲一下,就 stop,站住,这是无言说法。敲三下木鱼,教你照顾话头,教你用功,你自己用功,所以这都是无言说法。五祖敲这三下,就教他晚间三更天去。

为什么掉背手,把柺杖放到后边?柺杖本来应该在前边指路的,他现在放到后边。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你怎么不知道?我可就知道。拐杖放到后边,就是教六祖从后门进来,不要教旁人看见;这是五祖教六祖做秘密的行为:“你不要跑得那么快,你就慢慢走都可以,晚间半夜的时侯,一步一步,慢慢从我后门进到我的房里来。”要不然怎么用“惠能即会祖意”呢?他会意,就是会得敲三下,教他三更天去;掉背手,就是教他从后面进去。

在这时候,总有几句话,六祖一进去的时候,五祖就问:“喂,你干什么来着?”

六祖大师就说:“今天祖师您教我三更天来嘛!”

“是吗?我叫你三更天来吗?我怎么忘了呢?你为什么从后门来?你怎么不从前边来啊?”

六祖大师说:“您掉背手,教我从后门来啊!”

五祖哈哈笑,就说:“哈,你是不错的,你是很有意思的。”

你若问我:“你怎么知道这个事情?”

我就要问:“你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?”

祖以袈裟遮围。不令人见。为说金刚经。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

“祖以袈裟遮围”:五祖大师,看见六祖大师进来,于是乎去把门插上。那时候,窗户不是玻璃的,是用纸糊的,五祖大师,还恐怕外边有人看见六祖来,偷着在外面看,或者在外面偷听,就用袈裟,他的袈裟很大的,把两个人的头,都包到一起。就像今天果逸在上面打坐,用条 blanket(毯子)把头包上;但是这是两个人,不是一个人。包上头干什么呢?就在那里面讲《金刚经》。

你看!不像我给你们这么公开讲,五祖讲《金刚经》,秘密地讲,就教六祖怎么样才能成金刚不坏身。由一开始,讲到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六祖更豁然大悟。这样讲法,是真不容易讲,很憋气的,把头包上了布,不通气;这样讲法,是不太好讲的。

六祖大师说:“犹欠筛在。”这个就是说除粪,除见思的烦恼。说虽然知道用功的方法,但是对见思的烦恼,还没有清除净尽,这是“犹欠筛在”。还有,没有人证明,虽然自己的功夫,用得登峰造极,炉火纯青,到最好这种境地了,可是没有经过明眼善知识的印证,这也叫“犹欠筛在”。

所以五祖大师听他这样讲,就预备印证他的功夫。印证功夫,如果就告诉他:“你三更天到我那儿。”或者“你到我房里,我给你讲讲,我和你谈一谈。”当时我相信有其他的人在旁边,五祖这样一说,这个话很快地就会传到神秀的耳朵里去。神秀这一班党徒如果知道,恐怕对于六祖又有不利;所以五祖大师就不讲话,看看六祖大师的智慧怎么样?就敲碓三下,然后掉背着手,回到自己房里去了。

那么他这样的举动,六祖大师明白他的用意,可是其他的人如聋若哑,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?因为这是无声说法。就是神秀的情报再快,甚至有无线电,安着radio,但是没有声音,你就没有法子知道是怎么回事?所以要点在这个地方,这我们应该知道的。

到房里,又以袈裟遮围,“不令人见”:不令其他的人看见。“为说金刚经,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:为六祖大师讲《金刚经》。

虽然说是讲《金刚经》,这其中还说几句最要紧的,我现在也告诉你们。因为我当时有雷达,所以有录音机录下来,以下是五祖和六祖的谈话,我现在告诉你们;这是在唐朝的录音机,不是现在的录音机。怎么说的呢?

五祖大师就说:“你想要成佛吗?”

六祖大师说:“是!我是想要成佛,我不想做其他的事情,就唯求作佛。”

五祖大师说:“你的志愿,是非常好的;但是你想要成佛,先要断无明。这无明也就是生出见、思的烦恼。你想要断这个见、思的烦恼,先要断无明。无明就是事情发生,你不懂,你不明白,这叫无明。好像人的生死,就是由情爱使人生死。你想要没有情爱,就先要破无明;无明一破,你的见惑和思惑,也就都没有了。这无明是生死的根本,你想要断无明,了生死的根本,就是《金刚经》上说的:‘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’无所住,无所住什么啊?无所住这个情爱;你不住到情上,不住到爱上,你去欲断爱,生死就会了。”

六祖大师一听,豁然开悟,洞彻本来面目,说:“喔!原来就是这么回事,这没有什么困难的,很容易。”所以他就开悟了。

以上是唐朝的录音,现在我开开给你们听。

修行、学习佛法,首先要把应无所住这个心再生出来。不住,就是不住于情,不住于爱。你要是住到情上,住到爱上,这就是无明,也就是生死。你不住于情,不住于爱,不住于有,不住于空,这就是中道。中道并不是没有“有”,也不是离了空,也不是另外在情爱外边,再找出来一部份;就是在这个上边,就能把它变过来。你变情和爱成为真正的般若智慧,这就是“觉”;你要是不变过来,这就是“迷”。迷和觉,就是一转身的功夫。你只要能转过身来,所谓“回头转面”,你一回头就是。所以中国有一句话说:“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。”你若能回头,这就是涅槃,也就是彼岸。你要是不回头,恣情纵欲,任着情爱去跑,愈跑愈远,就是愈迷愈深;但是虽然深远,你只要能一转身,这就是顿悟。顿悟就是觉,你能觉,就是佛,你成佛了。

说:“那我成佛,没有工作了,怎么办呢?就坐那儿,等着人给我烧香叩头,这我觉得这没有什么意思。”那你可以再来做众生啊!再来做众生,和众生做朋友,你度众生都去成佛。成佛虽然说是没有意思,但是他没有烦恼,没有忧愁。昨天讲有个鬼,不愿做人,说:

我今作鬼三千秋,也无烦恼也无愁
生公叫我为人去,只恐为人不到头

那个鬼虽然没有烦恼,没有愁,但他是属阴,佛是属阳的。佛好像太阳光,鬼虽然是没有烦恼,没有愁,他尽是在晚间出现的。所以你好好算一算,你是愿意做鬼啊?是愿意作佛?愿意做鬼,有情爱不要紧的;愿意作佛,就要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。

惠能言下大悟。一切万法不离自性。遂启和尚。何期自性本自清净。何期自性本不生灭。何期自性本自具足。何期自性本无动摇。何期自性能生万法。

在五祖大师给六祖讲《金刚经》,讲到你不要着住到情上,也不要着住到爱上,也不要着住到空上,也不要着住到有上,你要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“惠能言下大悟”:这时六祖大师豁然开悟。这个大悟,是彻始彻终,明白这个深般若的智慧。因为他明白深般若的智慧,所以才“一切万法不离自性”:他才知道心生万法,也万法唯心。一切万法,原来都是自性所现。

“遂启和尚”:他就对五祖大师说了,“何期自性本自清净”:他说,唉!我真没想到啊,这个自性,本来是不垢不净的,本来就是清净的。说不垢不净,怎么又说清净呢?说清净,是对着不清净而言,才有这个清净嘛!这个清净,就是本体的样子,因为没有其他的名称可以代表,所以就用清净来代表了。这个清净,并不是有染污,然后才清净;这个清净,是本来就清净的。

“何期自性本不生灭”:他说我真想不到啊,自己本性,原来是不生不灭的。因为众生有所执着,才有生有灭;若无所执着,生灭又从什么地方生出来?又灭到什么地方去呢?这生灭也就没有了。

“何期自性本自具足”:他说我真想不到,这个自性原来就是具足,无欠无余的;也不多一点,也不少一点。在佛的份上,没有添了一点点;在众生的份上,也没有少了一点点。可是在众生,就自己不认识。为什么不认识呢?就是背觉合尘了,所以自己本有的家珍,自己就不认识了,就舍本逐末,舍根本而追求末梢,追求一切物质的享受,追求一切虚妄的快乐,追求一切假名假利。啊!这是太笨了!这是太愚痴了!唉!现在才知道自性本就具足一切的。

“何期自性本无动摇”:一切的众生,颠颠倒倒,没有定力,可是这个自性呢?我们人人的自性,这不是说六祖大师的自性,是这样子,所有众生的自性,都是不动不摇的,都是一样的,都是平等平等的。“何期自性能生万法”:啊!真是想不到,万法原来都是自性生出来的,这个自性包罗万有,以前我真想不到,所以现在竟然证得这种的妙理!这真是妙不可言。

祖知悟本性。谓惠能曰。不识本心。学法无益。若识自本心。见自本性。即名丈夫。天人师。佛。

“祖知悟本性”:五祖大师,听见六祖这样一讲,就知道六祖已经开悟,已经认识本来面目,已经知道自己的鼻孔是向下,还是向上?已经知道手向下指,是正、是倒?手向上指,是正、是倒?前天晚间问你们,手向下指是倒、向上指是正呢?还是向上指是倒、向下指是正?没有人知道这个道理。有一个新来的人,就说他知道,但是也是不知道,为什么呢?根本就没有一个正,也没有一个倒。六祖大师对这些问题,都清清楚楚;五祖大师知道他明白,悟自本性。“谓惠能曰”:在袈裟里,对六祖又说,“不识本心”:若不认识自己的本心,“学法无益”:学法没有益处。有句话说:

若人识得心,大地无寸土

你若把心认识了,大地连一寸那么多的土都没有。都变成什么呢?都变成黄金为地,七宝庄严。说:“那我看这不是嘛!”当然你看就不是,你没有认识本心嘛!你没有认识你自己的心,所以你看就不是;认识心了,看就是了。好像你戴着眼镜,眼镜是红色的,你看人就红色;若是绿色的,你看人就都变成绿色;若是个黄色的,你看人统统都是黄的,一切都是黄的。因为你没有认识你的心,所以看大地都是土。怎么大地都是土?因为你自己里边的土太多了!什么是你里边的土?就是你那些妄想杂念,那都是土。你若没有妄想杂念,这个世界也没有尘土了!所以你若不认识自己的本心,学法无益。

“若识自本心”:你若认识你自己的本心,是什么样子,“见自本性”:你看见你自己的本性,是什么颜色,是青黄赤白黑?还是长短方圆?是什么样子的?说有一个样子,这是比喻,根本就没有这个样子。但是没有样子,你若认识才知道;你若不认识,你不能乱讲的。“即名丈夫、天人师、佛”:你要是认识本心,见自本性,就是大丈夫,也就是天上的导师,人间的导师,也就是佛。我们现在若能认识自己的本心,见着自己的本性,那就是佛。因为众生本来是佛,佛也本来是众生来的。所以我们现在都有成佛的机会,只要认识自己的本心,见自本性,就有这个资格;要是不认识本心,没有见着本性呢?那还要多多地研究佛法。

三更受法。人尽不知。便传顿教。及衣钵。云。汝为第六代祖。善自护念。广度有情。流布将来。无令断绝。听吾偈曰。

有情来下种 因地果还生
无情即无种 无性亦无生

“三更受法”:在半夜的时候,半夜就是三更天。受法,六祖大师,得五祖传授以心印心的妙法。“人尽不知”:这个时候,内无心知,外无人知,乃至鬼神也不知道,五祖大师“便传顿教,及衣钵”:就把顿教的法门和衣钵,传给六祖大师。衣,就是袈裟;钵,就是用来化缘的钵。“云”:就说,“汝为第六代祖”:说现在你就是第六代祖师。

到这个地方,你们想一想,学佛法是要认真踏实地去实行的,不是学口头禅。说:“我学得会讲经,我学得会说法,我学得会没有理由,辨别出个理由来了!”或说:“哦!这不是真,也不是假,没有真,也没有假,这才是中道了义。”学这一些口头禅。实际上呢?实行一点也没有,总想要争第一,总有一些妒忌障碍,那就得不到做第六代的祖师了。

好像神秀,他那一班人,都把他捧得高高的,以为这个第六代的祖师,一定能得到手,所以就预备心腹、党徒,来为他各处探消息;如果五祖大师把衣钵传给别人,就先把那个人杀了。殊不知五祖是明眼的善知识,神秀一有这种心,他早就知道了,所以五祖:“我秘密地把这个六祖传出去,不教你知道。你知道,就想杀了;这回我偷偷的传给人。”所以在三更天,人尽不知,谁都不知道,便传顿教及衣钵,吩咐说:“你就是第六代祖师了。”为什么传给他呢?因为六祖大师实实在在地行菩萨道,舂米给大家吃,帮着大家来用功办道、来修行。

好像我们的道场,虽然没有舂米的碓,但是有厨房;做厨房的人,也是行菩萨道。他作饭给大家吃,他变得方法好,做得很好吃的;可是我吃了,也不知道好或不好?因为我也不管,没有时间来研究吃的问题。所以我今天问果前,说:“你吃,觉得有味道没有?”他说他没有工夫,我说他 very busy(很忙),忙得没有工夫。行菩萨道的人,就是帮助人,无论在任何的场合,你能帮助人,都是菩萨道。

你不要障碍人,人有什么好事,你要“君子成人之美”;好像今天我说有几个人出家,问问有人反对没有?我相信大约没有人反对。所以这都是成人之美──不反对人出家,谁出家,我都赞成。说:“可是你又反对呢?”我反对是怕麻烦,因为我若收了不好的徒弟,将来人家说:“喔!这是谁的徒弟呀?”害得我都没面子,所以我要反对。听清楚了吗?但是因为大家都赞成,我一个人反对,这也要通过了;因为就我一个人不算,多数票才是决定嘛!我单单一个人,所以也就没有用。

六祖大师,很容易就得到“六祖”这个祖师的地位,晚间没人知道,所以也没有人反对,五祖大师也不问,说:“你们大家是赞成?是反对?”没有问,所以也没有人反对,只要五祖许可就可以了。“善自护念”:说“你啊!要好好地保护衣和钵呀!这是由释迦牟尼佛,一代一代相传下来的。”“广度有情”:你到世间上广度有情,所有一切的人,你都应该度。

“流布将来”:你把佛法流布到尽未来际,“无令断绝”:你看五祖大师说:“无令断绝啊!”这一句话,我相信五祖大师一定都要哭了。啊!很悲哀的,很担心的,说:“你无令断绝啊!”为什么呢?我知道五祖大师是这样。因为二祖临到被人杀的时候,他说:“到第四代的时候,《楞伽经》就变成名相,就没有人懂了!”所以他就哭起来。现在五祖大师,说“无令断绝”,这个时候,心里也有无穷的感慨,一定是:“啊!你要小心哪,要注意啊!不要马马虎虎的,不要拿事情不当一回事,这是特别重要的一件事,不要断绝了。”

“听吾偈曰”:你听我给你说一首偈颂:

有情来下种 因地果还生 
无情即无种 无性亦无生

这首偈颂,有很多讲法。“有情来下种”:就是我有一种慈爱的情,来种下种子。这个情就是慈悲;我有慈悲心这种的感情。来种下种子,就是我把佛法传给你。“因地果还生”:现在因为你,我传法给你,就好像种子种到地下,果就会生出来。“无情即无种”:如果没有人传给你法,也就没有这个菩提的种子。“无性亦无生”:没有性,也就没有生,这是一个讲法。

还有一个讲法,情就是感情也好,情爱也好;因为有情爱,才种下种子。好像我们这一班学佛法的人,不是亲戚,就是朋友;亲戚就有亲戚的情感,朋友就有朋友的情感。因为有一点情感,所以大家来学佛法,种下这个菩提种子,这叫“有情来下种”。“因地果还生”:地就是地方,有个地方,就会结果;果还生,生菩提果。有一块地,就会生出菩提的果。“无情即无种”,如果谁也不知道这个道场,也没有人来学佛法,这叫无情即无种。“无性亦无生”,也没有一个佛性,也不会成佛。现在我们佛性也有,也要成佛。所以这首偈颂,怎样讲都有道理,你只要认为合乎法,就可以的。

祖复曰。昔达摩大师。初来此土。人未之信。故传此衣。以为信体。代代相承。法则以心传心。皆令自悟自证。自古佛佛惟传本体。师师密付本心。衣为争端。止汝勿传。若传此衣。命如悬丝。汝须速去。恐人害汝。

“祖复曰”:五祖又说,“昔达摩大师”:说以前初祖菩提达摩,“初来此土”:初次来到中国。“人未之信”:人都不相信。我以前不是讲吗?中国人看见印度人来,都叫他:“这个摩罗刹到中国来了!”都不恭敬他,谁也不认识他、不相信他。最初到中国三、五年的时候,没有人认识他是祖师,人皆不信。“故传此衣”:所以才传这个衣钵,“以为信体”:做为一个证据。

“代代相承,法则以心传心”:衣钵,不过是代表而已,其实佛法,是要以心传心。“皆令自悟自证”:都要他自己觉悟,自己证得。“自古佛佛惟传本体”:自古以来,所有的佛,都传本体;本体也就是这个自性。“师师密付本心”:师师的相承,也就是承这个本心。“衣为争端,止汝勿传”:说衣呀,是争的开始。有衣,大家就互相争,你想抢衣,做真的祖师;他也想偷衣,做假的祖师,为什么呢?是他偷去的。那抢来的,怎么抢来的?好像神秀在五祖那儿,就想要抢,就想要强迫五祖传给他法,这就有威胁的性质。甚至你不传给我法,你传给他人,我就教他死。就有这种情形,所以这叫抢来的祖师。抢来的祖师,虽然是抢来的,但也是真祖师;偷来的呢?那就是假祖师。

这个衣,在四祖时,被人偷过三次;在五祖时,又被人偷过三次,但是可都没有偷去。因为这也是一种菩萨的感应,不是他这样不方便,就是那样不方便;总而言之,没偷去。在六祖管这个衣钵的时候,被人偷了六次,也都没偷去。以后呢?这个衣钵被武则天硬要去了,以后又传给谁,就不知道了。所以说衣是争的开始,在教里,就有争夺的情形发生;从你这儿,以后就不要再传这个衣了!“若传此衣,命如悬丝”:你如果还传衣钵,命就像悬丝那么危险。怎么叫悬丝呢?就用一条线,吊上几百斤那么重的石头,这一定要断的嘛!所以五祖对六祖说,“汝须速去”:你快点走啊,你快点离开此地!“恐人害汝”:恐怕有人害你啊!为什么呢?五祖为什么这样说呢?因为神秀这一班人,如果知道五祖传法给旁人,一定要杀了这人;所以叫六祖快一点逃跑。

惠能启曰。向甚处去。祖云。逢怀则止。遇会则藏。惠能三更领得衣钵。云。能本是南中人。素不知此山路。如何出得江口。五祖言。汝不须忧。吾自送汝。

“惠能启曰”:六祖大师对五祖说,“向甚处去”:我到什么地方去呢?“祖云”:五祖就说了,“逢怀则止”:怀呢?就是怀集县,就是在广西梧州。则止,说到那个地方,你就停止。“遇会则藏”:会呢?就是四会,是个地名,现在叫新会。说你遇着这个会,就要藏起来,不要教人知道。

“惠能三更,领得衣钵”:六祖大师在三更天,得五祖把这个衣钵传授给他。“云”:六祖就说了,“能本是南中人”:说我是南中人;南中就是南方人──广东人。“素不知此山路”:我平时没有到外边走过,这个山路,从什么地方进来?从什么地方出去?我已经忘了,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走的?“如何出得江口”:我怎么样出得江口呢?“五祖言”:五祖大师就说,“汝不须忧”:你不要担心,不要忧愁,“吾自送汝”:我自己亲身送你去,你就会知道路了。

祖相送直至九江驿边。祖令上船。五祖把橹自摇。惠能言。请和尚坐。弟子合摇橹。祖云。合是吾渡汝。惠能曰。迷时师度。悟了自度。度名虽一。用处不同。惠能生在边方。语音不正。蒙师传法。今已得悟。只合自性自度。祖云。如是如是。

“祖相送直至九江驿边”:五祖送六祖,送到九江驿。怎么叫“驿”呢?驿就是古来传达书信的站,好像巴士站。这九江驿也是交通的一个站,或者邮信之类的,到那儿是一个总站,叫“九江驿”。“祖令上船”:五祖大师,就使令六祖说:“你快上船!”“五祖把橹”:五祖自己就把橹,就是摆船的那个橹。“自摇”:自己摇橹来摆船。

“惠能言”:六祖大师就说,“请和尚坐”:这和尚是最恭敬的一个称呼。这个“尚”,本来是上下的“上”,就是最高尚的人。这个和尚,也就是师父的意思,也就是方丈的意思──方丈和尚。“弟子合摇橹”:就说:“师父!请您坐下,我来摇橹。”

“祖云”:五祖说,“合是吾渡汝”:说“应该我渡你。”这师徒两个人,在这儿客气起来了,客气说应该我渡你。

“惠能曰”:六祖大师就说,“迷时师度”:是的!徒弟迷的时候,应该师父度徒弟。迷的时候,就是没有开悟,没有得到自性的本体,这个时候,应该师父来指示,修道用功,好开悟。

不要怕腿痛,怕腿痛,就不会开悟了;也不要怕辛苦,怕辛苦,也不会开悟的。所以六祖大师在黄梅那儿舂米,天天都是辛苦的,比任何人都辛苦;若不辛苦,他就不必腰上再驮一块石头来帮忙。六祖大师舂米的坠腰石,现在还在湖北凭茂山东山禅寺保存着呢!上边刻着“惠能卢居士舂米的坠腰石”这几个字。

他说“悟了自度”:开悟后,就应该自己度自己。“度名虽一”:“度”这个名字,虽然是一个,都是个度,可是“用处不同”:用途是两样。师父度徒弟,徒弟度师父,这用途不同的。“惠能生在边方”:说惠能我呀,生在边地下贱的地方,是最没有知识那个地方的人,所谓乡下佬。“语音不正”:讲的话,语音也不正确,不是国语;一讲广东话 cantonese,没有人听得懂。“蒙师传法”:我得蒙师父传给我佛法,这个心印妙法,“今已得悟”:我现在已经开悟。这是真开悟,不是像现在的人,没有开悟,说我开了悟;没有证果,说我证了果,各处去骗人。“只合自性自度”:我现在是应该自性自度。

现在五祖和六祖这也叫打机锋。所以五祖说“合是吾度汝”,应该我来度你;六祖大师就说:“迷时师度,悟了自度。”现在自性自度,我自己度我自己性。“祖云:如是、如是”:五祖大师听他这么样讲,啊!这个徒弟,真是先得我心,真是知道我的心!于是乎就说:“是这样子,是这样子。对的,你讲得对了、对了!”

各位听到没有?这自性自度,就是你没有明白诵〈楞严咒〉的时候,要有人教你诵;你已经会诵〈楞严咒〉了,要你自己教自己诵。不是人家勉强你说:“喔!你要诵〈楞严咒〉啊!”你还要人家这样子去教,那就不是自性自度。你不必人家教你去诵〈楞严咒〉,你就诵〈楞严咒〉,这就是自性自度。你没有明白念经的时候,要师父教你念经;等到你把经学会,就应该你自己念。不是要师父说:“哎!你今天念经没念经哪?”不是这样子的。好像拜经,果前和果宁听说智者大师在天台山拜了十八年《楞严经》,又拜《法华经》,然后就开悟了;他们大约也想要开悟,所以也就天天晚间拜《法华经》。不论想开悟、不想开悟,这总是好的,这也叫自性自度。

还有,你有烦恼,师父教你不要有烦恼,这烦恼有火气,最伤身体的,你要变过来!变什么呢?变菩提。教你这个方法,你要自己变!你若不变,那还不是自性自度。你变了,噢!师父教我不要生烦恼,有人对我不好的时候,我也像没有那么回事似的;这一切的事情,都是镜花水月嘛──镜中的花,水里的月──没有实在的,如幻如化,如梦如露。啊!你这样一想,烦恼也没有了。遇着境界,你看得破、放得下,这就是自性自度。

还有,你有一些毛病,愿意抽香烟。师父说抽香烟在修道上,是最没有益处,你要把它戒了。有一个徒弟就说:“试试看!”果然就把它断了。这一断,就叫自性自度!有一个人学佛法,欢喜喝酒,学了佛法后,要把这喝酒的习气断了!你若断了,这就叫自性自度;没有断,那没有自性自度。说:“那我迷着,没有开悟。”你若断了,就是开悟;你不断,就是迷。开悟、不开悟,在你自己。你自己明白这个不对的事情,不做了,这就是开悟,这就是自性自度。你若不明白,说:“我吃迷幻药,法师说不好,我就偏吃多一点,我再加倍;我以前吃一粒,现在吃五粒,看看这功效大一点,一定会开悟的。”吃大一点,毒死了!连命都搭上了!这就叫没有自性自度。

你能自性自度,就是自己在没有明白佛法以前,不妨做糊涂事;明白佛法之后,切记不可以再做糊涂事!你再做糊涂事,就是佛教的罪人。佛教罪人,怎么样呢?将来堕地狱,一点客气都没有的;因为你知法犯法,罪加三等。你明明知道,佛教是不应该做颠倒的事情,你还做颠倒的事情,这就一定下地狱的!你做,你下地狱;我做,我下地狱;他做,他下地狱。任何人也不能避免的,除非你不做。所以说:

假使百千劫 所作业不亡
因缘会遇时 果报还自受

旁人不能代替的!假使百千劫,你所造的业,无论杀业、盗业、淫业、妄语业、酒业,这杀盗淫妄酒,你造什么业,将来就受什么果报。所作的业若不能没有的话,等到因缘成熟了,这个受果报的,就是自己!

我们现在讲自性自度,这本来不是这么简单的。自性自度,就是要你把迷惑都断了,把你的粪都除去;不要有一些个粪,在自己自性里边,这就叫自性自度。你要是自性里头粪除不净,那你就是没有自性自度。什么是自性的粪呢?就是你那个颠倒妄想,那个无明烦恼,那个有漏习气,这都叫自性的粪。你若能收拾干净,那你就叫自性自度了。

现在要说的,是我在其他地方讲这一段经时,我也是这样讲:你造罪业,将来一定堕地狱;我造罪业堕地狱,他造罪业也堕地狱。有个人就很反对我的说法,说:“法师你讲的,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。地狱在什么地方?我从来就没有看过,怎么会堕地狱呢?即便有地狱,我也要试试看!”我就告诉他:“你试试看?你不试试,已经会堕地狱了;你试试,更会堕地狱。为什么呢?那些堕地狱的人,都是试试看,试进去的,所以到现在想要出,也出不来了!”我希望还愿意堕地狱的人,不要试试看。

那么我们尤其要自性自度。什么样的人会自性自度呢?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自性自度,但是要有智慧的。换一句话说,也就是有智慧的人,才能自性自度,若是愚痴的人,就不会自性自度。愚痴的人,不单不能自性自度,就是有人教他自性自度,他也不听的。好像狗,你如果教它不要咬人,它见到人,还是咬;你打它一顿,再见到人,它还是咬。为什么呢?它就是那种愚痴的性,不懂人性。猫,你教它不要捉老鼠,说:“对老鼠,你要戒杀放生,你不要捉老鼠。”它再见到老鼠,还一样捉。老鼠,你教它不要偷东西;到时候,它还要偷东西吃。偷着抽香烟、偷着喝烧酒,这都是不明白的。真正明白的,就不会做糊涂事;真正糊涂的,也不会做明白事。所以自性自度,还是要自己去自己的毛病,师父不能天天看着你;不能说,哦!你走一步,师父跟一步,走两步,跟两步,看着你不要做错事。不是这样子的。这自性自度,大概的意思,是这样子的;若详细说,那可无穷无尽,尽未来际说不完。

以后佛法。由汝大行。汝去三年。吾方逝世。汝今好去。努力向南。不宜速说。佛法难起。

“以后佛法,由汝大行”:以后的佛法,是由你身上来发扬光大啊!“汝去三年”:你走了三年之后,“吾方逝世”:因为我的法已经传出去,三年后,我就要入涅槃。“汝今好去”:你现在好好地向前努力精进。这时五祖一定也告诉他:“切记!切记!你不要懒惰。你若懒惰,那就没有用啰!”所以叫“好去”,不要“坏去”。就是教你不要抽烟、不要喝酒、不要吃迷幻药,要自己把自己的粪,都除去。要好好的,不要弄坏;把你身体弄坏了,你想修行,也不能修!我讲这话,有一个人,不愿意听;不愿意听,我也这么讲。好去,好去,好好地去!

“努力向南”:你努力向南方走去,好好的。你要韬光晦迹,养精蓄锐。韬光,就是把你的光收起来,不要尽放光,不要令你的光,被人看见。晦迹,你藏起来。养精蓄锐,就像军队似的,你养成了一支精锐的部队,将来战无不胜,攻无不取;和谁一作战,就打胜了,一攻城,就把城也给攻下。“不宜速说”:你不要得到法,就想:“赶快,我去弘扬佛法,教化众生!”

“佛法难起”:佛法从难的地方,才能兴起来,愈难愈好。所以你们将来到台湾受戒去,不要怕难,最好他们做不到的事情,你都能做得到。不是说人家不打人,你就打人;人家不骂人,你骂人,不是这样。要怎么样?要给你们美国人做一个榜样;教中国人都向美国的和尚来学习,那就是你们的光荣了。你只要不怕苦,就可以;你若怕苦、懒惰,就不可以的。佛法是从难的地方兴起来的,愈难愈好。所以我们一天到晚这样辛苦,这也很难啊!很难,你做得到,那你就是开智慧了。

惠能辞违祖已。发足南行。两月中间。至大庾岭。五祖归,数日不上堂。众疑。诣问曰。和尚少病少恼否。曰。病即无。衣法已南矣。问。谁人传授。曰。能者得之。众乃知焉。逐后数百人来。欲夺衣钵。

“惠能辞违祖已”:六祖大师辞别五祖。离开五祖,这叫违,就是违背的意思,就是没有在五祖的面前亲承供养,所以这叫“辞违”。已,这完了之后。“发足南行”:于是乎,他就向南边走去,从凭茂山经九江驿,向南边回广东来了。“两月中间”:经过两个多月,“至大庾岭”:到南雄和广东分界的地方,叫大庾岭。

“五祖归,数日不上堂”:五祖回去后,到他自己房里,很多天没有上堂给大家说法。上堂,说法是上堂;过斋堂去吃饭,也叫上堂。“众疑,诣问曰”:大众都生了怀疑,就到五祖那个方丈里边去问了,说“和尚少病少恼否”:方丈和尚,你没有病吧?也没有生什么烦恼吧?

“曰:病即无”:五祖就说,病嘛,没有什么病,“衣法已南矣”:可是我的衣钵、佛法,已经向南方传去了。你们现在可以都散去啰!现在我这个地方没有佛法了,我要退休了!

问:谁人传授”:这些弟子就问,传给谁了?

“曰:能者得之”:五祖说,最有能力、最有本领的人,他得去了。谁有能力,谁就得去了。

那么在当时,“众乃知焉”:大家就知道是六祖惠能大师得到衣法了。怎么知道的呢?因为当时有一些人,也不是很愚痴的,都有一点聪明。五祖说,能者得之。其中就有一个法如师,以前一开始我讲,五祖传给十个人,教他们各在一方,做一方的法主,其中不有一个法如师?法如一听五祖说:“能者得之。”他说:“哦!这是广东那个獦獠啊!那个卢惠能居士得去了。啊,这奇怪了!”大家在下边就反对:“不行不行,怎么可以传给他呢?我们大家后边去追,把它抢回来。”于是乎,喔!“逐后数百人来”:在后面就追赶六祖,有数百人。你看看这个势力大不大?有几百人在后面追,“欲夺衣钵”:想把衣钵抢回来。

一僧俗姓陈。名惠明。先是四品将军。性行粗糙。极意参寻。为众人先。趁及惠能。惠能掷下衣钵于石上。曰。此衣表信。可力争耶。能隐草莽中。惠明至。提掇不动。乃唤云。行者。行者。我为法来。不为衣来。

各位想一想,五祖把衣钵传给獦獠,所以这些人都抱不平了:“怎么可以传给他?这个太……,我们跟着学了这么多年,都不传给我们,大约五祖头脑不清楚,所以不知道怎样就传给这一个獦獠了。他怎么可以做第六代祖师呢?我们一定要把衣钵抢回来。”于是乎,神秀的党徒有几百人,就要去用武力来解决这衣钵的问题,说是五祖传错了,不应该传给他。

这时,“一僧俗姓陈,名惠明”:就有一个和尚,在家姓陈,名字叫惠明。“先是四品将军”:以前做过四品将军;四品的将军,也不大也不小了。“性行粗糙”:他的性情,非常地粗。怎么叫粗呢?就是不斯文,一点学问的样子都没有,是大粗人;中国有一句说“大老粗”,就是那种的人。大老粗,一点学识也没有,除非不讲话,一讲话先骂人;骂完了,你若不听,他就打,就是这么一把手。但是他力量可大,几百斤的石头,他一拳可以打碎。因为他有这么大的本领,所以做到四品的将军。他生来又有特别的技能,什么特别技能呢?中国人叫“飞毛腿”,腿上生了很多毛,跑得非常快。一天他可以跑二百里路;普通人一天只走一百多里路,他可以走得比人快一倍,他有这个本事。

“极意参寻”:这回,他发了心:“我一定把衣钵抢回来!抢回这衣钵,一定就是我的了!谁力量大,就是谁的。”他就想去抢衣钵。极意参寻,就是说他尽快地跑,“为众人先”:跑到这几百人前头,“趁及惠能”:你看,喔!就给他撵上,追到惠能。惠能一看,后面这个大老粗跑上来了,他当时心里也有一点恐慌了。虽然他得到法,但是他刚刚修这个法,没有很大的神通,所以就有一点恐惧。于是乎,“惠能”:六祖大师“掷下衣钵于石上”:掷下,就是放下。就把这个衣钵放到石头上,“曰”:自己对着虚空讲,讲什么呢?说“此衣表信”:说衣钵是一个证明,一个征信的东西,“可力争耶”:怎么可以用武力争夺呢?不可以用武力来争夺呀!于是乎,“能隐草莽中”:六祖大师就隐身到草里头了。草莽,就是草长得很深,那里边人都看不见。

“惠明至”:这个大老粗,这个四品的将军,到这儿来了。“提掇不动”:在这石头上,拿衣拿不动,拿钵也拿不动;看见衣钵在这个地方,就拿不动。你说他怎么拿不动的?他那么大的力量,可以一拳把钵打碎,把衣也给撕烂,但是拿那么轻的衣钵,就拿不动。这就是默默中有护法,天龙八部在这儿拥护着衣钵。所以他虽然有大力量,也英雄无用武之地,没有法子用出他的力量。

“乃唤云”:他就叫:“行者,行者,我为法而来,不为衣而来。”行者,就是修道的人。说你这个修道的人!修道的人!“我为法来,不为衣来”:我是为了佛法而来的,不是为着衣钵来的。他拿不动,所以这么说;要是拿动,他就拿跑了,还管你三七二十一的?什么也都不理,就拿走了。他因为拿不动,所以自己想:“喔!这不是寻常一件事,这个东西抢不得。”所以就自己省悟。“喔!那我向他求法。我拿衣拿不动,我可以请法!”

为什么说他不是真为法来?他本来是为了这个衣钵而来。怎样证明呢?因为如果他真为法来,他就不会先去拿衣钵,你想对不对?他应该先说:“行者,行者,我为求法而来,不是为抢衣而来。”他应该不先拿衣钵,这样他才是真正求法。现在他先抢衣钵,拿不动了,一转身,想:“啊!我这回虽是先来了,抢衣钵也抢不到手,那么我求法啰!”于是乎,他叫:“行者,行者,我为法来,非为衣来。”你们说,我的见解是不是合逻辑 logic?是这样子。我相信在座没有任何人反对我的意见,并且根本也就没有办法反对,因为我这是合逻辑学。

惠能遂出。坐盘石上。惠明作礼云。望行者为我说法。惠能曰。汝既为法而来。可屏息诸缘。勿生一念。吾为汝说明。良久。

“惠能遂出,坐盘石上”:惠明这样一讲,六祖惠能大师,随着就出来,就坐到一块磐石上。石头很平正,好像一个盘似的。“惠明作礼云”:这时候,惠明知道诸佛菩萨的法,不是用武力可以抢的,于是乎就跪倒,叩头说,“望行者为我说法”:希望行者你,给我讲一讲法。

“惠能曰”:六祖大师就对他说,“汝既为法而来”:你是为了求法而来的,不是为抢夺衣钵而来的;你所说的话是真的、是假的?如果你是真的,现在我就可以给你说法。“可屏息诸缘”:诸缘,就是一切的攀缘心。你首先要屏息诸缘,你什么都不要想,把一切的攀缘心都要停止。屏息,就是“勿生一念”:在这个时候,你一念也不要生。“吾为汝说明”:我给你说明白这个法。

最后两句,“吾为汝说明。良久”,有的版本,句读点错了,变成“吾为汝说。明良久”。“明良久”,文就不通;一般人以为是惠明等了良久。这个文法是错误的,这应该说是吾为汝说明,我给你说明白这个法。

“良久”,就大约有五分钟至十分钟的样子,或者七分钟、八分钟,不太长、也不太短的时间。说完了这话,六祖大师也不出声,什么也不讲,就坐那地方等着,良久。六祖大师不生一念,惠明大师也不生一念,这个时候,彼此都屏息诸缘,什么都不想了,连鬼神都不知道他们做什么。六祖大师一看,这么有五分钟的时间,惠明大师没有打妄想,果然把诸缘、攀缘心都放下,不想东,也不想西,不想南,也不想北,不想上,也不想下,噢!这时候没有了,什么都空了。

惠能曰。不思善。不思恶。正与么时。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。惠明言下大悟。

“惠能曰”:六祖大师就说,“不思善,不思恶,正与么时”:说你不想善,也不想恶,就正在这个时候,“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”:什么是明上座的本来面目?“那个”,就是“谁”,谁是明上座的本来面目?

这一个“谁”字一讲,“惠明”大师“言下大悟”。就问这一个“谁”字,谁是明上座的本来面目?所以以后禅宗都参:“念佛是谁?”也就是这个“谁”字。“那个”就是“谁”,“那个”是用俗字眼。明上座,明,就是惠明;怎么叫上座呢?因为他是个出家人,六祖大师当时还是个居士,所以称他做上座。六祖大师说,“谁是明上座你本来的样子?你本来是什么样子?”“喔!我本来就这样子嘛!”就开悟了。现在有没有人言下大悟的?

复问云。上来密语密意外。还更有密意否。惠能云。与汝说者。即非密也。汝若返照。密在汝边。明曰。惠明虽在黄梅。实未省自己面目。今蒙指示。如人饮水。冷暖自知。今行者即惠明师也。惠能曰。汝若如是。吾与汝同师黄梅。善自护持。

惠明虽是开悟,已经回头转面,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了,但是他还不知足,贪心还这么大。所以他们这些去追六祖大师的,这都是贪心,贪着想要做第六代祖师。惠明大师是贪中的贪,比谁贪心都大!他已经开悟了,还觉得不够,还觉得还有点什么东西没有得到。“复问云”:就又问说,“上来密语密意外”:说你方才对我讲的密语,就是这种重要的说话,和重要的意思,在这个以外,“还更有密意否”:还有比这个再妙的吗?密语密意,就是妙语妙意,这里不能当“秘密”讲,就是还更有比这个更妙的吗?你说这是不是不知足?若知足的话,他就不会再问了,这是贪而无厌。

“惠能云”:六祖大师就说了,“与汝说者,即非密也”:说我和你说出来的,就不是最妙的。“汝若返照”:回光返照是最要紧的,你们人人若能回光返照,“密在汝边”:妙的那个法,都在你那里边哪!汝边,就在你那儿,没有在我这儿。

“明曰”:惠明就说了,“惠明虽在黄梅,实未省自己面目”:说我在黄梅这么多年,实实在在地我没有省,我没有找着自己的本来面目啊!省,就是省悟。所以我们这里的果省,也要省悟才可以;不省悟,就是果不省了!“今蒙指示”:我现在蒙您指示,“如人饮水”:就像人喝水似的,“冷暖自知”:或者水是热啊?是冻啊?是凉啊?我自己知道。“今行者即惠明师也”:现在行者您啊,就是惠明我的师父。

“惠能曰”:六祖大师就说,“汝若如是”:说你若是这样讲的话,“吾与汝同师黄梅”:我替黄梅第五祖传法给你,我们都以五祖做师父好了,我们做师兄弟。“善自护持”:你好好地保护佛法,不要把它断绝了。

明又问。惠明今后向甚处去。惠能曰。逢袁则止。遇蒙则居。明礼辞。明回至岭下。谓趁众曰。向陟崔嵬。竟无踪迹。当别道寻之。趁众咸以为然。

“明又问”:惠明又问六祖大师,说“惠明今后向甚处去”:到什么地方去住呢?“惠能曰”:六祖大师就说“逢袁则止”:你到有个地名叫“袁”的地方,就住下。这是什么地方呢?这是袁州。“遇蒙则居”:“蒙”就是蒙山。六祖大师教惠明到袁州蒙山去住,惠明没有即刻去,过了三年之后,才去住。

住在蒙山,他见着一个鬼,这个鬼生前是个秀才;秀才就像现在的博士之类的。但死了做鬼,他还尽作诗;看见惠明大师到那儿,他就作了一首诗。这首诗是怎么说的呢?说:

寂寂荒郊梦亦长,古今成败懒思量;
野草鲜花捻多少,苦雨酸风几断肠。
夜与萤光同出入,五更鸡唱影形藏;
悔不当初修心地,致堕青山泪两行。

他晚间唱这个诗,惠明大师听见了,同他说法,就把这个秀才超度,脱生去了。所以就有“放蒙山”;这放蒙山,就是超度鬼的。“明礼辞”:惠明又给六祖大师叩头顶礼,就拜辞回去了。

“明回至岭下”:回去到岭下,“谓趁众曰”:就对这一些追赶的几百人说,“向陟崔嵬”:向,就是以前,崔嵬,就是山顶上。就是说头先我到这个山顶上去看过。“竟无踪迹”:说他没有从那儿过,不是从这条路跑的。“当别道寻之”:应该从其他的道路去追去。“趁众咸以为然”:这些人一看飞毛腿,这个四品将军,跑回来了,说没看见,大家都认为他说的是真话。

其实呢?惠明大师真是打一个大妄语。为什么他打这个妄语呢?因为他自己得到法了!旁人不像他这样子,如果追上六祖,或者就把六祖杀了,连生命都没有了。他因为保护佛法,保护六祖,所以他打大妄语,说是没看见,大家也都相信他。因为他从来不撒谎,这回撒一次谎;从来不打妄语,这次打妄语,大家以为他不是打妄语。如果平时他在黄梅那儿,就尽打妄语,现在他讲话,大家也不相信。

惠明后改道明。避吾上字。惠能后至曹溪。又被恶人寻逐。乃于四会。避难猎人队中。凡经一十五载。时与猎人随宜说法。猎人常令守网。每见生命。尽放之。每至饭时。以菜寄煮肉锅。或问。则对曰。但吃肉边菜。

惠明对大家说没看见,大家也都相信,就从旁的路上又追去。于是乎,当然是追不上。“惠明后改道明”:因为六祖大师叫惠能,惠明不想和六祖大师同一个字,所以他改名为道明。“避吾上字”:他避讳我头一个字,这个“惠”字。

“惠能后至曹溪”:六祖大师以后到南华寺,曹侯屯那个地方,“又被恶人寻逐”:神秀总是心不死,要派他心腹党徒,想把六祖杀了。“乃于四会”:随着六祖大师就在四会,就是现在的新会,“避难猎人队中”:躲避灾难,所以和打猎的在一起。因为神秀怎样也想不到一个修道的人,一个信佛的人,会和打猎的人在一起生活,所以各处找也找不着他。“凡经一十五载”:整整地在猎人里一十五年。有的说十六年,是连逃跑那一年都算上了;实际上计算,就是十五年。

“时与猎人随宜说法”:在猎人里,常给猎人说法。“猎人常令守网”:打猎的人,常常教六祖大师守着网。“每见生命,尽放之”:他守网,看见可以生的,可以自己维持生活的,活的畜生或者飞禽,他都放开。“每至饭时”:每天到吃饭的时候,“以菜寄煮肉锅”:他在山上找野菜,放在肉锅里煮。“或问”:或者有一个人问他说: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呢?”“则对曰”:六祖大师就对他说,“但吃肉边菜”:我就吃肉边的菜,不吃肉。

各位想一想,六祖大师,从黄梅走到大庾岭那儿,经过两个多月,在这期间,后边这几百人,还在后面赶他。这种的情形,如果他们不是想要杀他,把衣钵抢回去,他们就不会这样地追了两个多月,还不回去。

一日思惟。时当弘法。不可终遯。遂出至广州法性寺。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。时有二僧论风幡义。一僧曰风动。一僧曰幡动。议论不已。惠能进曰。不是风动。不是幡动。仁者心动。一众骇然。印宗延至上席。征诘奥义。见惠能言简理当。不由文字。宗云。行者定非常人。久闻黄梅衣法南来。莫是行者否。惠能曰。不敢。宗于是作礼。告请传来衣钵。出示大众。

“一日思惟,时当弘法”:有一天,六祖大师就想起来,想起什么呢?这到我弘法的时候啰!“不可终遯”:我不可以再在这儿隐遁。“遂出至广州法性寺”:所以就离开四会,到广州的法性寺,就是现在的光孝寺。“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”:正遇着印宗法师在讲《涅槃经》。

“时有二僧论风幡义”:有两个和尚在辩论风幡的意思。“一僧曰风动,一僧曰幡动”:一个说这是风动的,一个就说是幡动。“议论不已”:两个人争执不停。“惠能进曰”:这时六祖大师就说了,“不是风动,不是幡动,仁者心动”:说仁者,你的心动了;你若心不动,风也不动,幡也没有动。“一众骇然”:当时听经的,听他这样一讲,非常玄妙,所谓“语惊四座”,他说出这话,四座都惊恐了。

“印宗延至上席”:印宗法师就请六祖大师到上座,“征诘奥义”:又向他问了一些奥妙的道理。“见惠能言简理当”:印宗法师觉得,惠能大师说的话虽然很简单,但是理论是特别正确的,“不由文字”:不用文字。“宗云:行者定非常人”:印宗说,老修行啊,你一定不是平常人。“久闻黄梅衣法南来”:我很久就听说,黄梅的衣钵,向南传来了,“莫是行者否”:是不是老修行你呢?“惠能曰:不敢”:六祖大师就说,我不敢当。这“不敢当”,就是说我不够资格;但是这是客气的话。

“宗于是作礼”:印宗法师一听说,他就是继承五祖衣钵的传人,所以就给六祖大师叩头作礼。“告请传来衣钵,出示大众”:于是乎,他就要求六祖大师,把五祖所传给他的衣钵,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。

宗复问曰。黄梅付嘱。如何指授。惠能曰。指授即无。惟论见性。不论禅定解脱。宗曰。何不论禅定解脱。能曰。为是二法。不是佛法。佛法是不二之法。宗又问。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。惠能曰。法师讲涅槃经。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。如高贵王菩萨白佛言。犯四重禁。作五逆罪。及一阐提等。当断善根佛性否。佛言。善根有二。一者常。二者无常。佛性非常非无常。是故不断。名为不二。一者善。二者不善。佛性非善非不善。是故不二。蕴之与界。凡夫见二。智者了达。其性无二。无二之性。即是佛性。

“宗复问曰”:印宗又问,“黄梅付嘱,如何指授”:黄梅传给你衣钵的时候,怎么样指点传授你呢?“惠能曰:指授即无,惟论见性”:六祖大师说,指授就没有什么指授,不过就单单地论见性。“不论禅定解脱”:不讲禅定解脱这种法。“宗曰:何不论禅定解脱”:印宗法师就问:“为什么不论禅定和解脱的道理呢?”“能曰:为是二法,不是佛法”:惠能六祖大师就说了,因为禅定和解脱,是两种法,不是佛法。“佛法是不二之法”:佛法不是两种法,只有一种法,所以叫不二法门。

“宗又问: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”:印宗法师,听六祖大师这样说,佛法是不二法门,他又问什么是佛法不二的这种法?“惠能曰:法师讲涅槃经”:说法师你讲《涅槃经》,“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”:你能明心见性,见佛性,这就是不二的法。“如高贵王菩萨白佛言”:好像《涅槃经》上有高贵王菩萨白佛言,说“犯四重禁,作五逆罪”:四重禁就是杀、盗、淫、妄这四种根本戒,若犯了,是不通忏悔的。作五逆罪,就是弑父、弑母、弑阿罗汉、破和合僧、出佛身血。“及一阐提等”:和信不具的阐提等。阐提是梵语,此云叫“信不具”,就是没有信心。“当断善根佛性否”:说这种犯四重禁、作五逆罪、一阐提等,善根应该断了吧?佛性也应该没有了吧?

“佛言:善根有二,一者常,二者无常;佛性非常非无常,是故不断,名为不二。一者善,二者不善”,“佛性非善非不善”:佛性不属于善,也不属于不善,“是故不二”。“蕴之与界”:蕴,就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五蕴;界,就是六根、六尘、六识这十八界。“凡夫见二”:凡夫看五蕴和十八界,是有两种。“智者了达”:有智慧的人了达“其性无二”:本性是无二。“无二之性,即是佛性”:不二这种的性,就是佛性。

印宗闻说。欢喜合掌。言某甲讲经。犹如瓦砾。仁者论义。犹如真金。于是为惠能薙发。愿事为师。惠能遂于菩提树下。开东山法门。

“印宗闻说,欢喜合掌”:印宗法师听六祖大师这样讲后,非常欢喜,得未曾有。“言某甲讲经”:他就说我印宗讲经,“犹如瓦砾”:就像砖头瓦块一样。“仁者论义,犹如真金”:说仁者你讲的道理,好像真金一样。“于是为惠能薙发”:在这个时候,印宗法师就给六祖大师在光孝寺落发。“愿事为师”:他就愿意拜六祖大师做师父。“惠能遂于菩提树下”:六祖大师随着就在光孝寺那儿的菩提树下,“开东山法门”:开东山的法门。

惠能于东山得法。辛苦受尽。命似悬丝。今日得与使君官僚僧尼道俗。同此一会。莫非累劫之缘。亦是过去生中供养诸佛。同种善根。方始得闻如上顿教。得法之因。教是先圣所传。不是惠能自智。愿闻先圣教者。各令净心。闻了。各自除疑。如先代圣人无别。一众闻法。欢喜作礼而退。

“惠能于东山得法”:六祖大师说,我在东山黄梅凭茂山得法,“辛苦受尽”:我所受的辛苦太多了,各处逃命,各处去避难,受这一些恶人来谋杀。“命似悬丝”:我的命,就像悬着一条线那么危险。“今日得与使君、官僚、僧尼道俗”:今天我得以和韦璩刺史,和各官僚、僧人、比丘、比丘尼、老道和居士,“同此一会”:在这一个会,“莫非累劫之缘”:这大约都是多生多劫,我们都有缘哪。好像我们现在在这儿听经,也是累劫有缘。“亦是过去生中供养诸佛,同种善根”:也是在往昔,生生世世供养诸佛,同种善根,“方始得闻如上顿教”:才能得闻像上面所说的顿教法门。

“得法之因”:我得法的因缘,“教是先圣所传”:佛教是以前的佛、菩萨所传出来的,“不是惠能自智”:不是我自己的智慧。“愿闻先圣教者”:你们愿意听以前佛所说的教,“各令净心”:你们每个人都自己清净其心。“闻了,各自除疑”:你听法之后,要把你的怀疑除去。“如先代圣人无别”:好像听佛、菩萨所讲的一样。“一众闻法”:在会的所有大众听法后,“欢喜作礼而退”:大家都很欢喜的,就叩头,然后退到一边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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